我是喜歡逛一些露水晚市的。夏末秋初,暑氣未消,一般情況下,太陽落下山去,天地間猶如釜底抽薪,才會逐漸涼一些。搖著蒲扇,拎著小馬扎,扛著小竹匾的老老少少們,約好了似的,走出家門,去趕一場露水晚市。
與露水早市不同,露水晚市的人相對多。早市一般情況下需要早起才能趕得上,在露水被日光晾乾之前,市集就結束了。晚市則是露水才開始落下來,或是在草木上慢慢凝結,練攤兒的人們早早地擺好了攤點。
露水晚市一般是臨水、臨路而設,很多是在古鎮上的市集,古鎮上的原住民,四面八方往來的觀光客,都是露水晚市上的參與者和共建者。熙熙攘攘的人群,高低錯落的攤位,林林總總的商品,讓露水晚市活色生香。
當季新採的蓮蓬,籽粒新鮮,可以買回去,剝開蓮子,煮一碗蓮子粥,蓮子心還可以泡茶,真是一舉兩得。我喜歡看露水早市上堆在一起的蓮蓬,像是一件件樂器,嗩吶嗎,似乎又不太像,桿子太纖細了,鈴鐺嗎,桿子又太過長。蓮蓬既是人間清歡,可以煮粥做菜,又是淡然出塵的,索性買兩隻插在梅瓶中,最好是那種汝瓷,蓮蓬青青,鮮氣逼人,蓮蓬變成了黑褐色,又有淡淡的禪意,濃濃的侘寂風。
露水漸漸凝結,晚市上的人逐漸多起來。這個季節上市的南瓜最好看,一字排開,滾圓燦黃,很有喜氣。這樣的南瓜最宜蒸食,沙面沙面,南瓜似乎和蓮蓬一樣,能耐歲月風霜。我曾在晚市上買回來一隻南瓜,擺在院子裏的木案上,一個月過後,仍是那個樣子,那南瓜,似乎表皮特別能抗氧化,雨露驕陽奈何不了它什麼。
晚風襲來,有陣陣的涼意。蟈蟈們叫得正歡。那些賣蟈蟈的老者,多半是手藝人,一邊用竹篾編織著蟈蟈籠子,一邊兜售他們抓來的蟈蟈。竹篾在他們的手上上下翻飛,一個籠子很快就編好了,蟈蟈也賣掉了三五隻,老人眉頭舒展,抬頭看天,一天新月溫如水。
晚市上的小吃也很有趣。月光茶雞蛋,多半是打「月光牌」,那些煮茶雞蛋的女子,多半是陳述自己的茶雞蛋是用老白茶煮就的,搭配了多少種名貴的中藥材。我對中藥材和茶並不感興趣,我只感興趣那晚的月光,若是月光足夠好,茶葉蛋西施的茶蛋生意一定也會賣得好一些,月光在當她的推銷員。還有一些賣龍蝦麵的,龍蝦是在家裏燒好的,靠近攤點就有濃濃的小龍蝦香氣,龍蝦搭配事先煮好了,用涼水拔好的涼麵,輔以燒龍蝦的汁澆淋,味道大快朵頤。
月光下,貓狗承歡。在晚市上逛盪,貓狗等寵物的參與,讓整個晚市看起來有了很多生趣。再加上金魚攤點上那些鮮活的錦鯉,如逗號一樣,成為晚市這篇文章的斷句的標點。明月在天,露水悄悄集結,晚市旁的水流脈脈,露水在路旁的草尖尖上到了最大荷載,就要滴下來的時候,晚市正式畫上句點,晚市上來來往往的人,各自回到他們燈火可親的日子。